周五傍晚。广州火车东站开往体育西路的地铁上,一身T恤仔裤的胖男生正在用手机吵架。在公共场合被动旁听情侣争吵并不是件稀奇事,但这回,整节车厢为之侧目——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我回学校!”“讨厌!讨厌!讨厌!”……
焦点四周隐约传来轻声的揣度,“语气这么重,他是在和男生发脾气吧……”
丁毅完全没理会周围的反应,继续着电话中的争吵,也没返回学校,转了四条地铁线,直奔大学城。
一小时四十分后,大学城北站。丁毅一下车,等候多时的李俊龙迎面抱住他,按惯常的见面仪式,用肚子顶了顶对方的肚子,两个男生已经言归于好,手牵手走向中山大学,他们的手上,戴着对情侣陶瓷猫手链。
路上碰到同学,丁毅挽起李俊龙的胳膊,头往他肩膀一侧,“这是我男朋友。”对方眼神中的惊诧,对于这两位出生于80年代末的爱人同志而言,就像删除情侣博客中的攻击性留言一样轻松,不以为意。
作为广东省首对在校园出柜的大学生同性恋人,丁毅和李俊龙想以己为例,树立爱人同志的校园“样板工程”。而即便放诸全国,这样的例子也寥寥无几。
不过,眼下看来这并不能一步到位。晚上,李俊龙告诉和他挤一张床的丁毅,明天他要参加学校党校培训,可以带“家属”参加小组讨论。
“你会跟你的入党介绍人和组员说我是你‘家属’吗?”
“这个……还是说同学吧,毕竟是入党……”
“难道你和你男朋友拖条狗来吗?”
周六上午八点,李俊龙照例去上党课培训,按程序,下学期他将转为正式党员。这是远在湖南的父母为他设计的前程——入党,考公务员,结婚。
从初中开始,李俊龙就清楚,自己至少要在人生最关键的方面让父母失望了。他的性幻想中只有男生。
李俊龙和丁毅的相遇,和电影《罗拉快跑》般充满机缘巧合。通过网络认识前,两人分别有男朋友,和绝大多数同志一样,一直保持着柜子里的隐秘爱情。李俊龙的前男友是中学同学,上大学后便断了联系,最后一次见面,对方说,恨这种可耻的关系。丁毅的前男友,交往一年后突然失去联系,半年后才打电话告知,自己结婚了。
整个上午,丁毅呆在李俊龙的宿舍里更新他俩的情侣博客,上面有他们的相片、他们一起做的生日蛋糕照、相互写给对方的情书、他们在宿舍做的晚餐……
厨房在宿舍的阳台,一张桌子齐全地摆着电磁炉、锅碗和油盐酱醋,菜是两人一起到校园市场买的。丁毅洗菜、切菜,李俊龙炒菜、洗碗,他还包洗两人的衣服。
有时,丁毅不让男友洗,李俊龙坚持,“我不想你的手变粗糙。”
丁毅留心到,男友不介意和他牵手、被他挽着胳膊去上课、上自习,但从不会向同学主动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李俊龙的解释是,“别人交往了女朋友,会专门声明‘我是异性恋’吗?”
丁毅并非一开始就那么坦然。高二时,他曾向自己的化学老师表白被拒,旷课逃学、自杀未遂,后被家人强制去看心理医生。医生不知该如何对症下药,只好给他做了一份测试,结果是“中度抑郁”。
拿结果那天,丁毅在医生桌上发现一张心理疾病列表,上面列有一项:2001年4月20日,同性恋被排除心理疾病之外,“现在已经2005年了啊!”他哭了。
他拎了医生开的一堆药回家,没吃,半个月后复诊,抑郁症奇迹般康复。次年,他考上了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现在的丁毅厌恶把爱情藏在柜子里,“这是对感情的亵渎,”他开始在博客上征友——开朗、真诚,能坦诚面对自己和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