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读李商隐的诗,多从文学的角度,体会的是诗作的美感,留下的是意境的长久回味。今读商隐的诗,便从心理学的角度,不由自主地去解读他的心灵,探析他的性格成因,何以形成如此隐晦绵邈诗风?感怀他的身世,禁不住扼腕叹息,却有浓重地悲感涌上心头……
提起李商隐的诗,最常想到的是他那些幽婉深情的无题诗,唇舌间自然会涌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这类美丽、缠绵、一往情深的诗句,岂知多少后人只解了诗面意象,只懂了诗的表层义,以为这都是诗人的恋爱本事诗,是诗人的情事之叹。却忽略了诗歌是心灵表达艺术的本体特征。
以读者身份念读商隐的诗,总会对诗意与诗境产生共鸣,以咨询师的身份,默诵商隐的诗,却对诗人的心灵与情性产生了通情与共情。文学与心理学这一点作用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更好地理解。
李商隐生活在李唐江河日下,濒于衰颓和没落的时代。由于其政治追求和人生际遇的坎坷,情感的长期郁积和灵魂的无以聊赖,形成了一种既悲叹又感慨的悲慨心态,在这种悲慨心态的浸染下,他的诗歌宠罩着一层感伤色彩,尤其是无题诗更具有一种诗境迷离,诗势缥缈、诗旨沉博的虚幻之美。诗风来源于他的心态,心态来源于他的身世与复杂的人生体验。
一、 时代萧索和家道中落,童年遭受不幸,酿就他的感伤底蕴。
李商隐生于晚唐唐宪元和七年,一生经历了六朝变迁,虽然他的先世为王室旁支,但早已势微,祖父、父亲都官不过县令,而且过早去世。“百岁无业”、“家惟屡空”、“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祭裴氏仲姊文),少年时代的艰苦生活使李商隐从小就体味到了人世的艰辛与生存的困难,这给他的心灵长期罩上了一层阴影。而童年、少年时期正是一个人气质、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这种自卑、抑郁、多愁善感的精神状态就使他有了一种天赋的悲感,遇事易生悲戚,感伤成了他性格的主要基调。
二、 横溢的才华与坎坷的科举、仕途,积聚了他的忧虑怨愤之气。
“内无强近,外乏因依”的客观条件促使李商隐自幼“悬头苦学”,希望由科举进身,以振兴家道。从文宗大和四年起,李商隐开始应举,直到开成二年才进士及第,八年间一次次的落第,使他感到世事和前途渺茫,李商隐这样出身寒素的知识分子,没狐能力象令狐陶那样的子弟以“荫庇得仕”,期望通过读书—考试—做官,便注定了他的悲剧命运,最后一次不得不*了令狐陶和主考官的交情才改变了他久困场屋的处境,他怎能不委屈、怨愤不平。仕途艰辛是他忧郁性格的主要形成基础。
三、 婚姻带来的不幸与党争牵累,更添他的抑郁迷茫。
李商隐进士及第后,他曾入径原节度使王茂元幕,并娶了王女为妻,这一举动使他无端地卷入了牛李党争的漩涡,不仅在政治上受到排挤和打压,人格也受到极大诬毁,使他的仕途更加坎坷。在第二年的博学宏词科考试中,被斥为“背恩”、“无行”、“此人不堪”而被刷落。如果说此前李商隐对自己的身世颇多感伤,对自己的屡试不第感到迷茫、不满、怨愤而无奈的话,那么这一次的打击更使他的诸多情绪化作了一腔不平之气,加重了他对人生的抑郁与迷茫。现实与理想的巨大落差,令他的心理严重失衡,但为生计与家庭着想,他又不得不掩饰住内心,为人生、为命运有不能言和不得不作的遗憾,巨大的精神压抑加上丧妻的重创,,最终让他的心灵汇成了无尽的酸楚、悲凄的慨叹,在这苍茫的人世上,他的心灵何其无奈而狐独。
李商隐的诗处处浸染着这种无端的悲思愁绪,隐含着一颗寥落、幽怨、缠绵徘侧,然而又似有某种追求的心灵,这可以说是他的身世之感深入性灵的结果,他的感慨不为某一事物而发,更不能仅从表象去比附,而是要理解他的百感交集的内心情绪投射,是他的恋爱、家庭生活、朋友相处、文学事业、政治出路等方面的种种遭际和经历过的无数感情波折的体验,是万千感怀的融铸,是天是动容的哀苦的心象聚结。
李商隐的诗是他悲剧心灵与人生巨痛的外化物。他以诗泄情,用诗抒怀,以求得心理平衡,才得支撑自己,若非学过心理学,怎解得他的心灵世界,又怎能对他的绵邈诗风至深刻领会。
正如唐代崔压〈哭李商隐〉所言:“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怀不曾开”。情无所归、孤寂迟暮、人处哀世、才命两妨,读商隐的诗,我的心流泪也流血。学心理学之后,我的心更脆弱,但却与学文学的宗旨——抒发性情更接近了 |